在为中国学生提供如何写出有效文书的建议的过程中,我了解到中国式教育体系的特点,也对这里的文化和生活有了模模糊糊的印象。多年以来,我一直在和不同背景的中国学生打交道,这个问题让我有很多话想说。
语法和词汇
我观察到,在某些时间段,学生们在具体用词上会出现一些非常明显且集中的变化,就好像他们的教科书被修改了一样。
在2013年,我几乎看不到学生们在文章中使用“…not only…but (also)…”这样表达并列逻辑的关联词,而到了2014年突然间所有人都在用这个关联词了。
我发现在最近的五六年里,中国大学毕业生的英语水平突飞猛进,但由于中文与英文在语法上有很大区别,中国学生的文章还是很容易被辨认出来。
比如说,定冠词“the”的使用。因为中文中不区分定冠词和不定冠词的,中国学生在写作中很少使用定冠词“the”。
在表示程度的时候使用“quite”(或“pretty”),比如说“quite good”(或“pretty good”)。事实上,在这种情况下,使用“Very”来增强语气更加贴切,“quite”和“pretty”多用于口语表达,你可以在发短信或者聊微信的时候这么用,但不能把它用在正式文书中。
使用错误的代词。我知道在中文中“他”既可以指男性也可以指女性,但这一影响简直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,甚至影响到了日常交流。我始终找不到一个别人在聊天中用“he”来称呼他们的女朋友时礼貌地打断他们的办法,但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。我明白他们想要表达的意思,可是浓浓的违和感让我觉得浑身难受。
另外,我的文化背景使得我总觉得某些词有特殊的隐含义,所以很多看似合理的表达让我觉得十分诡异。
比如说我不会用“Minister”这个词来表达学生组织管理者的含义,对我而言,“Minister”要么是指教区牧师,要么是指英国政府里的大臣,比如说国际关系发展大臣。要知道我可是看着BBC的政治喜剧《是,大臣》长大的,这部剧里充满了对软弱无能的英国政府的辛辣讽刺。
YES,MINISTER团队! 右起:管理事务部长Jim Hacker,常务秘书Humphrey Appleby爵士,GCB,KBE,MVO,MA(奥克森)和Bernard Woolley,Jim Hacker的首席私人秘书
另外一个例子更加个人化,我很难形容我看到“foreigner”或者“foreign”时的感受。如果有人写到“Mr. Smith is a foreigner.”,我就是想把这句话改成“Mr. Smith is from overseas.”。如果有人写的是“Xanadu is foreign.”,我就会改成“Xanadu is overseas.”。很荒唐吧!
从我的角度来看,“foreign”有那么一点贬义词的感觉,这可能是因为在我八九岁的时候,一个说话非常直接的客人把我妈妈做的菜叫做“foreign muck(外国垃圾)”
然而我可以很自然地使用“foreign concept”这个词组,比如说,对于我来说讨论我妈的烹饪简直是个外国概念(即“foreign concept”,暗指一窍不通)。“Xanadu is a foreign country.”对我来说也没什么问题。
Foreign这个词对西方人来说有点“非我族类”的意思,因此以英语为母语的人会认为Foreign带有贬义。可能是在说“foreign country”或“foreign concept”的时候,我能够意识到这不是在表达某个个体是异类吧,所以我才不会觉得这么说很别扭。
结构
从客户的反馈中,我发现大家都很关注“逻辑”的问题。我在牛津大学上学时的逻辑导师叫Naci Mehmet,但我承认在那时我并不特别关注这个学科。尽管如此,我仍清楚地知道,我之前从没听过任何人以这种方式谈论过写作的“逻辑”(也不会因此而抓狂)。我开始意识到大家在严格地按照他们所学到的原则(以严苛的格式)对段落做出一些修改,就像我们在考雅思托福时所做的那样,试图让段落的表达变得更优美、生动、流畅、最重要的是更有效。
尽管我很清楚地记得封面,但花了我很长时间才记得是谁写的。
我经常设法去解释,这些考试所要求的写作类型,仅仅适用于考试写作,在大部分的其他情况里,这种套路式的表达并不合适。。
内容
大多数我处理的文书都包含了有见地的、原创的、有趣的想法。但从更宽泛地来看,总是有一两个想法或角度是我看过好多遍的。
例如,有一年,我无数次地看到这种描述“管理”的方式——“当我作为一个领导者,为团队成员分配角色时,我会考虑到他们的优势和能力……”(“In my leadership role, I took into account my team member’s strengths and abilities when I assigned them their roles...”)
然后突然地,大家都不再使用这种表达方式了。其他的包括失败的家庭投资,以及对中国的银行体系(特别是客户服务)进行改革的需要等说法开始被频繁地、优先地被使用。
这种情况在哪里都会发生——一个观点从开始流通到传播得陈词滥调的地步:2005年,当我在完成大学毕业论文时,根本不能避免用到“金砖四国”的缩写(“金砖四国”由高盛在2001年所提出,是指巴西、俄罗斯、印度、中国这四个有经济潜力,到2050年可以主导全球经济的国家)。
由文化差异导致的误解也出现在其他地方。尽管全球华人群体规模庞大,中国海外工作学习以及度假的人数也在增加,但在大多数以英语为母语的人的眼中,中国依然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,大家还是对他们充满好奇心。我们不断地告知中国的崛起和进步,但是很少有人清楚地知道,中国人的普通生活是什么样的(我曾经在中国生活和旅游过一段时间,我认为中国“和其他地方很像”)。招生官在审阅个别学生的文书材料能“看出”中国学生是如何思考的,可是这些“看出”里或许掺杂着确认偏见。我自己也在不断学习和了解中国,在中国的生活和与朋友们的接触中,我在慢慢了解中国人的看待事情的方法,在这过程中,我确定我会经常闹出笑话。哈,“putting my foot in it(闹笑话)”要怎么翻译?(是不是翻译成了“把脚放进里面”)——摆脱固有的思维模式——是学习任何语言的一个棘手的领域。